神野微

同人文写手一枚w
脑洞多而不定w
腐向CP本命众多。

《长梦静默 我亦飘零》 利笠ver. 原作衍生(完结)

她向来在自己的世界里百感交集、兵荒马乱,面上却还要云淡风轻、若无其事,明明不想被拒绝,却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到却还是舍不得放弃。

 

她曾怀疑过眼前的人是自己内心期盼所投影的幻象,还是真的被蒙尘迷雾所掩盖的灼灼火焰。

 

少女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想要狠狠推开他,一手又拉着他伤痕累累沾满血污的手掌不放,渴望着他,又拒绝着他,害怕他,又不想他知道自己害怕他,明明知道答案在极为遥远的未来,却偏偏忍不住自己的那声叹息。

 

理智告诉她,让她放过这个人,远离他,无视他,不要再期待无谓的改变。可这个人却不放过她,再一次向她靠近,她收回了手,想要放弃,她退一步,他却伫立不动,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为了能和男人继续一起呆在这里,她不再劝阻了,也习惯在不远处看着男人工作的背影,看累了就和他搭两句话,聊聊自己今天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又被什么人找上了门,不得不搬离原来的住处,好在有位老人家愿意收留她等等。

 

明明这里一直是她一个人守护着,独自一人存在比什么都安全,为什么人类不能忍受独自一个人生活呢?

 

这一点已经被回到帕拉迪岛的过去的她所克服了。因为一个人就足够了,所以谁也不需要。

 

但是,现在不同。等待着不足的那一部分。就这么一直地等下去。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瞬间的永恒的。

 

所以,我到底,是在等着谁呢……?

 

「不过,你到底要挖到什么时候?」

 

男人挖这个土坑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她觉得很奇怪,也非常不安。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她的伙伴们都能活得长长久久,这里再也不会出现她熟悉的或冰冷或碎裂的躯体,她也不用再继续为他们挖墓穴了。这一切的起源,应该都已经被她亲手终结了。

 

「这一次要埋的是……」

 

当她走近那个巨大的土坑时,才意外地发现男人已经在土坑的侧面站了起来,他沉默地低头望着土坑,然后转头朝她看了过来,抿紧的唇是刀锋般的弧线,眼神凌冽异常,说不出的复杂深邃,眸光晦涩难辨,冰冷无机质的脸上没有情绪,仿佛漆黑的永远透不过光的永夜,凝结着万年不化的极寒冰棱。

 

他的身影浸着脉脉黯光,愈见幽深,银白色的涟漪在他眼中划过,幽暗的双眸清醒地注视着她。

 

那是三笠从未见过的冷冽和隐忍,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挤压在了那一双如黑夜般的眼眸里,一眼望去,皆是寒星。

 

头上熟悉的剧痛再度袭来,这是只要试图回忆梦中发生的事就一定会引来的头痛,她抬起手去抚摸痛处,狠狠咬牙,想要缓和大脑深处的创巨痛深,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才是死者的本色。

 

三笠对上男人沉寂的眼神,突然有些惊愕,而惊愕又很快转化成了释然——

 

原来目睹自己的墓穴也会感到如此恐惧;原来生与死之间的界限竟是如此清晰明确;原来,这世界上并没什么东西,不能够被放下。

 

「果然要进入那里面的,是我吧……?」

 

这一次,是由你来埋葬我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说自己的视界中就是世界的全部的话。在现在,这个世界确实已经陷入了沉睡。

 

尽管看来自己似乎也会睡到永劫,可惜只是暂时的。

 

这种寂静比任何寒冷都能让心脏像被绞紧一般疼痛。

 

望着墓碑上自己灰暗的倒影,刚刚胸腔澎湃待涌的情绪忽然间都沉淀了下去,蜷缩回她的心脏深处,像一场骤然而至的暴风雨,在急促的爆发后回复宁静,继续缄默着。她早已接受了死亡的结果,所以其实没有难过的必要。

 

墨黑的眼瞳中暗藏着浪涛一般的伤感,长长的寂静过后,她慢慢地将视线回到了灰白漫长的天空的尽头。

 

三笠没有再看男人,只是动作迟钝地撩起裙摆,缓步向着墓穴走去,然后环顾了一圈周围自己立下的墓碑,脚下轻松地跳进了土坑,躺在了被挖好的墓穴中。

 

她安静地闭着眼,等待着从梦境里脱离,却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传来的轻微呼吸声和带着暖意的体温,惊讶地睁开双眼,只见方才还站在土坑上的男人也正侧躺在她的对面,跟她面对面,就这么看着她。

 

「你……?为什么……?」

 

正疑惑间,男人遍布伤痕的右手却紧紧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的话语便淹没在了瞳孔骤放的震撼之中,脑海里鼓噪的杂音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三笠很难形容那种由内心深处引发的震撼,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原先的她一度以为这是一场梦魇,可现在,她突然又不敢相信了。

 

她感觉到火焰在心室中颤抖着燃烧,她祈求那种疼痛让她清醒。可是无效。

 

毫无多余的成分,痛觉理所当然般地贯穿了骨与骨、肉与肉的间隙。

 

那是,让人感到非常恐惧的一种体感。

 

舐遍全身的死的实感,能够刺破心脏的声音,背上流窜的恶寒,对于她来说比起真实的疼痛,这种感觉要更为疼痛。深达灵魂的、让人窒息的痛,就像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化为压倒性的死的奔流,寂静地消失在海洋或陆地的某一个角落。

 

想要哭出来般的不安与孤独,对于生存的执著也在其中,她只是在哭泣着。

 

现在既不是由于恐惧也不是由于痛楚。

 

而是因为连在每晚都在难以入眠的沉沦中想着第二天的太阳是否照常升起的她都从未感觉过的期待就在其中。

 

我一直以来都是在期待着这样的结局。

 

我,想让他来带领我。

 

眼睑久违地在发热,有温润的液体从已经干涸许久的眼眶中溢出,然后顺着她满是血污的鼻梁和脸颊滑落,狼狈地滴落在了土地上,转瞬便渗了进去,归于无寂。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她知道,哭泣的那个人是自己。

 

并不是因为悲伤……能够和他在一起去到任何地方的话,那是何等的幸运啊。

 

因为是无法实现的事情,因为是无法实现的梦境,所以看来是那么美妙。

 

男人所躺的位置正是明暗交界处,他这样深深地望过来,一半光明一半阴影,如同一个褪色的旧梦。他的脸被散发的光芒镀上了一层细碎的辉光,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那琐碎的光拓过他的薄唇和鼻梁、跌在他凹陷的眼窝,丢进了他的眼底。

 

他的眼睛里有我,是那含泪地看着他的我。

 

那一刻男人的神情她还清楚记得,像是千般思绪沉沦无声,在穷尽相引的天际繁盛,融成了一点浅淡缥缈的宽慰笑意。

 

恨和爱一样,都是太过强烈的情感,她从不敢说自己轻易拥有其中任何一种。她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保护着他不让他经历这残酷世界的跌宕便是爱吗?她也不知道怎么去恨一个人,被动去接受他给予的看似幸福的未来难道不该恨吗?

 

回望过去的二十年,她对旁人的最初始的情感既不是爱,也不是恨,永远都是期待。

 

有那么几个人生瞬间,她期待叛逆的少年会心甘情愿被她护在身后,期待聪慧的少年可以真正去往书本里描绘的壁外世界,期待胸口绽开血花的少女能够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期待那些无辜人们的牺牲不要变成不必要的永别,期待青年摆脱他认定无法改变的命运、挣扎在死线上的痛苦与纠结、孤身一人奔赴自我结局的毁灭之意。

 

甚至是,期待能够得到同担罪责的深沉爱意,期待眼前的那个男人可以挽留她。

 

后来……她已经不期待了。没有期待就不会有期待落空的失望,她也能过得更开心。可是她的感情,早已无法停留在对别人产生期待之前了。

 

她破碎不堪的心,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如同刚刚降生的婴儿,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得到。但是二十四年来的记忆将她放到了一个已经度过二十余年岁月的寻常人类的位置。

 

原本,应该从种种经验中得到的感情,已经作为记忆拥有了。但是她并没有亲身去体验过。即使去体验,或许也已经恍惚地忘记了,那里面既没有触动,也没有活着的实感。

 

那份空虚的孤单不管是谁都能理解,却又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就这样我在没有活着的实感的状态下,重复着像是过去的我的行为。

 

照常地重复着日升月落的平凡生活,然后来到这里守护着一个又一个坟墓。

 

理由很单纯。

 

因为那样一来,我也许就能够找回过去的自己。

 

因为这样一来,我也许就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人生之所以残酷,就是因为阴差阳错里一切终将无法回头。也许这么多沉重的付出到头来只能怀抱遗憾度过余生。

 

昔人故去,万般离疏,皆化作尘与土。

 

她想要竭尽全力将破碎的依恋拼凑完整的愿望使然,那并不是单纯的苦难与伤害带来的痕迹淤积,而是眼底深处隐藏的深情与渴望,是与她多年来身处的这般光怪陆离的残酷世界中,无法彻底割裂的人间七情六欲紧密相连。

 

被困在一隅,不知天地浩瀚,哀叹自由难寻,终其一生平庸安宁。艾伦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可却是她三笠最想要的。

 

男人的眼中凝结了十数年的霜雪,在这跌宕起伏的岁月、残酷真实的世界中,凛冽也炽烈,他的眸光坠入了深渊,越过了刀锋,染过了热血,孤寂又真切。

 

要去到哪里,我们才能够再度相逢呢?

 

要去到哪里,我才能真正到达终点呢?

 

「这样的我,也是可以的吗?」

 

我为何在哭泣呢?又该如何回应自己的内心。话语总是难以诉之于口,它们在心中不断积聚,愈发强烈。

 

这么说起来,不能说我没有爱着过去的自己吧。

 

炽热光芒将天空照亮,清冷锋芒于东方流淌,怀古矜持为终末凝望,滚烫刀刃照世界夕阳。云雾沉沉,天光熹微。在这个纯白的静止的空间下起了雨,就像她九岁那一年的雨夜,像她多次梦见的那样,真实又残酷。

 

她辗转在一间林中小屋中,散不去的浓雾将她与这世间万物晕染,翻腾缭绕。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站在面前,一个人面色发青浑身是血,一个人颈间有一道巨大的伤疤,她想要开口唤他们,却被那尘雾呛住口鼻,接连不住咳嗽起来,撕心裂肺。

 

她的世界正下着滂沱大雨,清透的雨坠落在墓碑边缘碎裂,流下道道蜿蜒的印迹,随后大颗大颗接踵而至,猛烈地冲洗着周围的景色,雷鸣和闪电姗姗来迟,黑云压城,天空乌沉如铸铁凝铅。

 

仿佛是一滴掺了朱砂的泪水滴入泛蓝的湖水中,腾地渲染开来,无尽的虚无之中炸开了漫天浩瀚的星辰,星辰碎裂、闪烁斑斓,在绝望到仿佛撕裂了黑暗的叹息声中,渐渐消失在险峻陡峭、波谲云诡的高山峻岭之中。

 

被雨打湿的地面,反射着忽明忽灭的光,如同蛞蝓爬过的痕迹般闪亮着。他们在雨幕昏暗的墓穴中双手交覆,地面被冲刷得潮湿松软。可能因为在这里躺的时间太久了,感知时间的流动也迟缓了些,雨仍在下,胸口轰然腾起激流。

 

在这个破碎混乱的雨夜,他便是万事万物唯一的光源。

 

闪电雪亮而凄厉地划破夜空,男人本能将人牢牢搂住,屏息落下目光,心跳竟已有些急促。

 

怀间的少女眼神清润,眉眼间漾出鲜亮明朗的气息,精致惹眼的脸上笑意温柔迷人,低垂的眼眸漾起片片柔软的微澜,清亮的眼瞳似比月光还要幽远。

 

苍穹浅淡,流水缱绻。瞳底绽起无限光华,眼眶却迅速漫过滚烫热意,胸口满涨,喉间涩得发不出声。

 

男人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只是将手臂无声收紧,低下头亲吻着她眼下的伤疤。她眼睫轻颤,他指尖划过,两人四目相对,一如既往地呼吸,像往常一样。

 

男人像一座阒寂海岛,屹立不倒,海风湿润,荒无人烟,旷远而惑人。

 

三笠缓缓眨眼,被紧握住的手抵着眉骨落下的一片阴影,那双黑如夜穹的淡漠双眸燃点起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之色,如星火跃动在记忆最深处。

 

那个人就像是暗夜行路里的指明灯,炽烈又温柔,一旦有幸遇见,就舍不得再孤身投入漫漫长路了。

 

活着。之前只是欺骗着自己的心罢了,只有此刻才非常清晰地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这一生如亘古长夜,直至你出现,才算破晓。所见之物皆光辉闪耀。

 

那是利威尔在黎明拂晓前的追梦时代,涌动着渐明渐暗的光芒中,看到的如启明星一般,冲破九霄云烟的黑暗,深邃而纯粹的,那闪闪生辉的少女的瞳孔。

 

漫天的星光落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荒野漫长,耀眼生辉——如生命长河的韶光,染血盛开的玫瑰,昂然矗立的雪松,黎明续昼的烧灯,碧水摇曳的海浪,淬火凌厉的锋芒。

 

利威尔的眸中映出星河变幻,绮艳瑰丽。

 

他眼前所见,为心中所爱,远胜过这星河万千,比太阳更为耀眼。

 

他知道这个少女有多么害怕孤独,多么不想让眼睛里布满阴翳。

 

所以,当三笠在不经意间向他说出这个梦境时,语气是平静从容的,像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个梦境是多么绝望的落寞,又或许其实她已经不在意了,所以才能这样坦然地告知于他。

 

那日黄昏将近,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霄醉晚霞。

 

三笠在午后的秋千上入了眠,一头长而直的墨发柔顺地垂散在肩头与白皙的光裸手臂上,轻阖着的眼睫浓密纤长,在眼下印出朦胧的阴影,像极了挣扎着振翅的蝴蝶,脆弱又美丽。有风卷裹着空气中的清香吹来,撩起她身上浅粉色的裙摆,露出如玉润的脚踝。

 

她安然小憩模样如此美丽,连随风作响的银杏树也不忍打扰,放轻了动静。

 

利威尔抬脚走了过去,带着暮气的橙红色光线掠过他们身后的这栋房子,散发着古旧斑驳的气息。利威尔轻而缓地将她抱离秋千,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最后的温柔所拥抱。

 

待将床被盖好,利威尔重新走回房子不远处的花圃,戴着工作的手套,仔细地将这里的落叶打扫干净。光线里的灰烬皆变做了美丽的光尘。安宁,温柔,隽永。

 

玫瑰花在夕阳微风中轻轻摇晃着,像极了极具清冷韵味的东方美人,山涧之水轻落在盛放的绯红花瓣上。山水的清润,秋风的轻涩,花香的清甜,带着纯粹的欲望和矜持,遗世而独立。也让他更想要看着三笠的模样。

 

已经从梦中醒来的三笠靠着床上的软枕,虚虚地垂着眸似闭非闭,夕阳从她右手边的大窗户斜射进来,洒满了整个房间,将她精致漂亮的侧脸和挺拔身形也染上了金边,窗外烂漫的植花一丛丛地盛放着,将气氛渲染,一缕缕的悠香仿若实质地散发着,将三笠覆满,美好得像是一幅古老的油画。

 

初秋的绚烂白昼,转变为夜幕的灿烂之景。利威尔将手中的玫瑰放在三笠的枕边,看着她在晚霞红艳的光照下抬起眼帘,微弯了眼角,带着笑意向他看来。

 

利威尔眼中冻结的湛蓝寒冰仿佛在那一瞬融化成汪洋大海,包容着带着暖意的温度,将那一抹融化开来渗透得惊心动魄的钴蓝色调无边无际地荡漾出去。

 

利威尔的嘴角也扬起了浅淡的笑意,他放缓了呼吸,将手覆在三笠随意置于床铺上的手背,哑声道:『如果是真正的我,一定为你的墓穴铺满鲜花。』

 

花儿一旦枯萎,便不再盛开。人类、鸟儿和昆虫,连光芒四射的星星,都只有一次生命。正因为这样,逝去的生命才无比宝贵。人类的一生和这些东西相比,如同刹那间的邂逅,最后都要归入永眠。

 

所有的事物终究会消失、灭亡、进而死去。如果不是这样,过去与未来的境界线就会变得暧昧不明,事物就是因为无法挽回,才会让人重视而不让它逝去。

 

可是——

 

如果是真正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沉眠在如此冰冷的地方,让你孤独一人。

 

如果是真正的我,一定会为你铺满最美丽的鲜花,送给你最绚烂的花海。

 

爱是必须郑重地对待的东西。

 

他想三笠是他的珍宝,他的玫瑰,他从空荡荡躯壳当中生出的血肉和心脏。

 

绚丽的晚霞将西面的天空大肆晕染成艳丽的橘红色,色彩过渡到东面逐渐变为沉寂的深蓝,这是天空最美的一刻,瑰丽得令人窒息。傍晚落幕的余晖,轻轻浅浅流在溪水里的影子,泛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浓云已渐渐散去,皎洁月光透出一角,稀疏的星子也从云缝间钻出来。

 

就着透过迭生枝杈的隐约月色,三笠围着先前从城镇采购买来的围裙,正仔细地揉着面团。她将鲜玫瑰花做成的玫瑰花酱和风干了的玫瑰花瓣放上台面,准备做一盘酥软美味的鲜花饼。

 

这是利威尔为她种下的玫瑰,娇弱惑人,被山涧溪水灌溉,被独一无二的爱浇筑,一定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脚步声响起,利威尔端着他的红茶来到三笠身后,手臂从她的腰侧伸了过去,白皙的指尖捻起沾染了玫瑰花酱的花瓣,还没等三笠回过神来,他便已经将那花瓣含进了嘴里。

 

玫瑰香气馥郁,甜美摇曳,扑面而来。

 

三笠回过头愣了一下:「怎么了……」

 

桌子上的红茶静静地冒着袅袅白烟。

 

苦涩的茶香与玫瑰湿润地触碰了一下。

 

利威尔把正在做饭的人拢在臂间,仔细看过一遍。她懵然地眨了眨眼,然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他看着她耳尖的温度迟迟不下,仿佛还残留着那点湿润温热的气息,那一丁点的热烫的躁意像是点燃枯草垛的火星,逐渐从耳朵蔓延到了脖颈。

 

没有了之前的黯淡压抑,那双眼睛里重新亮起一点柔和微光,温澈笑意透过乌睫,安静地流淌而出,微抿起的殷红的唇,还有撑在桌面上,苍白清癯手腕上明显的青色刺青。

 

利威尔将她锁骨上松散的红围巾略微扯开,指尖从后颈缓慢滑落到腰后的位置,抱紧怀中敏感轻颤的纤细身体,将自己亲手系上的蝴蝶结抽离开来,一个又一个热切亲密的吻落在她的肌肤上,炽热的呼吸绵长而浓烈,像是用深切的珍惜引燃了渴求。

 

墨发散乱铺开,两人的发尾也潮湿着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借着昏暗的月色所看见的那人眼中的炙光,仿佛将两人烧得火亮。她双眼迷蒙地喘着气,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右手抬起,掌心按在了上方胸膛的左侧,在寂静中感受到了急速的跳动和盎然的生机。

 

她无力垂落的手在半途被攥住,再度被放回了心口的位置。

 

心底怦然。

 

世界上最秾艳的玫瑰生长你的后花园。

世界上最璀璨的宝石躺在你的宝石箱。

世界上最动人的夜莺为你展开了歌喉。

世界上最甘美的莓果送给你蜜语甜言。

世界上最明亮的星星坠落在你的手心。

 

她漂亮的眉眼清晰可见,又被灯色映得朦胧,就像柔美的彩墨点在宣纸上,晕染出一片旖旎的色彩。不管是在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时的呼吸交缠,又或者是落日余晖下的密不可分,都是那么令人心动,回味无穷。

 

人的爱意虽然是当下的、沉重的,但在他爱你的时候,爱意也是非常美丽、非常珍贵、非常纯粹的,它值得重视,值得被好好地珍惜,认真对待。

 

三笠不禁去幻想了一下自己在鲜花簇拥下离开这个世界的模样。她脸颊上的伤口时至今日仍会隐隐作痛,被她埋葬了的同伴们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掠过脑海,她的身体上是无法消除的痕迹与伤疤,即便是为了生命得以存续而去犯下了罪孽,也终究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从此以后,她是否还能坦然地与任何人谈起曾经的往事,缅怀那些逝去的同伴和无辜的人们,看着新生的鲜活生命降生在这片土地上呢?

 

崭新的大地上开满了鲜花,我还能说那是美丽的吗?

 

平心而论,恐怕已经很难了。所有的新生都是建立在之前的死亡之上的。

 

这一切既是代价,也是惩罚罢。

 

生命珍贵脆弱,情感丰富繁杂。生存与消亡,完整与破碎,欢喜与绝望,可最终都在这杀戮中,丧失意义。

 

人并非神明,无权对别人施以制裁。既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必当善加利用,而非傲慢地轻视生命与降生的意义。

 

她深刻地明白灭世手段毫不可取,世上的生命是值得尊重的,无辜的人们需要被自己拯救,不可饶恕的罪过必须付出代价。

 

事到如今无论是代价还是惩罚,她都愿意全盘接受。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一边成长,一边遗忘。她爱的人们活在三笠阿克曼的生命里,刻在她的记忆深处,直到她老去,死去。

 

记不得这是她在这世界上苏醒的第几个清晨了。

 

过去醒来时能看到母亲含笑的温柔目光,能迎来打猎归家的父亲宽阔的怀抱,能看到少年们和阳光都在彩虹下奔跑而来,能听到年轻的朋友们充满活力的声音。

 

现在,也已经不是一个人也没有的,静谧的清晨。

 

……能听到小鸟的啼啭。

……能看到盛放的鲜花。

……能感到阳光的温暖。

……肺中充满新鲜的空气。

 

每当被清晨的空气和身旁温热的气息包围时,她抚摸着手腕上的洁白绷带,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男人横亘于整张脸的伤疤上,沿着这道她所熟悉的疤痕,从额头、眉骨、眼睛、脸颊、唇角,一直啄吻到下巴的位置。男人新长出来的胡须刺得她轻微发痒,但她并不在意。

 

他们惊异于他脸上可怖的存在,她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想要更近距离去触摸、去亲吻,以此证明它存在的意义。

 

利威尔,我们都已经从那个不堪回首的记忆里走过来了。

 

……这明明就是幸福。

 

她轻声呢喃:「你比谁都清楚我的答案。」

 

我堕落深渊,拥抱住你。

 

我年轻的爱人,我成熟的爱人,我苍老的爱人。你也拥抱我,我们共同奔赴深渊。

 

她的眼底透出的一点温情光芒,如同救赎般点亮心底焰火。再一看在晨光熹微与遥远钟声中睁开眼睛的男人,微微弯起的唇畔,看过来的温存目光,顿时只觉得心一下被击中了般,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像秋季晚风忽然和未散的余阳来了一场浪漫的交融,将所有的水分蒸发消融,徒留挥不去的灼热。

 

未说出口的话被淹没于唇齿,透着浪漫的温柔与强势。

 

缠绵中裹簇着酸涩,熟悉的肢体接触, 留下蜿蜒水痕和交错的轻微声响。

 

她自回忆的穹顶下走出,目光如同飞鸟一样,轻轻掠过天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能被囚困在方寸之地等待没有结果的折磨,终于走向了解放。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她没有办法对陪伴自己渡过时光遐想、在平静安宁的小屋中一次次设想未来、跨过最迷茫绚烂时间海洋的人说不。

 

她的心里有许多灰尘飞舞光线晦暗的角落,这个男人给她的那颗心,她保存在了最明亮干净的地方。

 

最根本的是,即使你没有那股吸引我年少情窦初开的冲动,但你对我说了喜欢,牵过了我的手,在初春空气中浮动着的暖色的光芒中,忍不住来见了我一面,蓬勃喷涌的情感应和着漫卷的浮云,我便从始至终向往你给予的崭新人生。

 

只要你要,你要我有。

 

时光短暂,如白驹过隙,那些宝贵的时间不该总是用来沉浸过去的伤悲。她投入男人的怀抱,低声呢喃:「我想活着,无论如何……都很想活着。」用尽一切办法找寻活下去的意义,拥有想要沉迷于此的东西,如果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在这之下还是会有一些浮萍漂泊的空虚。

 

利威尔猛地抱紧了三笠的腰身。

三笠埋在利威尔颈窝的头微微抬起。

自言自语,「所以你得想办法,把我好好留住。」

留在这片土地上。不要让我枯萎而死。

 

窗外冷风吹拂,庭树摇曳,在花圃洒下一大片婆娑树影,凄寒而寂静,周围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散去。

 

城镇的夜景盈满了视界,城镇中散落的灯光仿佛深海鱼在眨着眼,光所照耀到的夜之城极美。夜空冷月溶溶,拂照在秋千架上,那一抹被风吹开的涟漪,表面都泅染一层银色的月光。

 

没办法拯救人类,好像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没有回报的人出现,无法让所有的人都幸福。

 

那么——无法拯救的人类是什么呢?要用什么来回报他们的一生呢?

 

没有答案。若是没有无法救赎的人,也不会存在被拯救的人。

 

他们的前半生如同走在钢刀铁片上,如同在荆棘丛林中起舞,她向前走,走在了不间断的伤害和困苦前头,像凯旋而来的士兵,拖着沉重的武器,疲惫的身躯上有不可磨灭的疮疤,衣衫下,面颊上,在漫长的时光中,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是无从逃脱的时间停驻。

 

她向后看,却不受控制地被往事所牵扯,那过往的一切,以年少时偶然触碰到的真相为开端,撕裂所有平和与假象,将她吞没。

 

她向前看,踏着缓慢的步伐,拖着绵长的初阳,走在漫漫路途上,她追过去,困囚于她的牢笼终于破灭,那个人牵住了她的手。

 

那个时候只有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但是相反的,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活着的实感。

 

只有死亡的味道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但为了活下去,只有去依赖那死亡的味道。

 

只有在与死亡直面的瞬间,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但是现在的她,可以不用以向往死亡为由,选择努力地活下去。

 

她想,她可以不沉溺于那样的梦境,不再回头,向着更光明的前方走了。

 

孤独而去的人会嗟叹孤独。

 

被簇拥而去的人会想起热闹的过往。

 

但最终仍旧是尘归尘,土归土。

 

她到现在为止都不肯去承认脆弱的部分,所以一直错到现在。但是事物没有虚假,不管真的或者是假的,不管是否会成为结局,但我即拥有自我意志的三笠阿克曼,是拥有完整过去的三笠阿克曼。

 

迷蒙的灯影和沉沉的夜霭碾转过岑寂的温度,藏匿在深处的日光悠远地升起,化成金砂,缓缓流淌过时间的罅隙。

 

曾经遗失的归家的风景,伴随着青铜钟声悠扬忆起,倒逆的夕阳渐渐从天穹坠落,浑然不觉间,已再度迎来天明。

 

她曾在多年前的血色夕阳下,知晓了自己在他人心中有多么重要,有一个人希望她可以活得长长久久,那时和同伴们一起建设的铁轨沿线的油菜花已消失无踪,多希望明年还能再度盛放。

 

秋日雨后的风,卷起湿润的枯叶飞扬。时间的年轮再一次旋转、交错,又合拢,彼此相遇交叠,于更早的坐标上,拼合于一处。

 

晨曦中拂过的夕暮之鸟,随着歌声飘向终末之夜的远方,再一次于人类的夜明向你告别。

 

命运的轨迹闪烁着金光,笔直地射向远方,向那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那道轨迹跨越了光阴的纵轴与历史的横轴,追寻着天地万物一白驹的足迹,直到岁月结束之地,时与空的尽头。

 

降生在这般残酷的世界上,战争,疾病,天灾,人祸,人类脆弱又渺小,人的一生于神秘古老的巨树而言,如同沧海一粟、刹那间的邂逅,敌不过漫长时间的终结,有形者颠沛流离,终将消逝,最后都要归入永眠。

 

白骨终将化为沙土,却生生不息。

 

无论时光如何荏苒,今昔如一皆在此地。

 

为了传达这起始的终结。为你,我努力做到以今天为傲。

 

作为书签的玫瑰花的干花,悄无声息地从书页中滑落。

 

完。

 

 

【后记】

 

最终季动画「進撃の巨人The Final Season Part 2」开播纪念。

庆祝原作漫画完结后 三笠阿克曼的第一个生日。

 

无论是别册漫画连载的结局,还是单行本漫画的加页结局,都让我对三笠有了全新的认知和感悟。同样也对结尾篇幅较少没有更多讲述的利威尔的结局非常在意。

 

我相信在有生之年,他们两人能够在远离战争,或平静淳朴、或热闹繁华的地方安心地生活下去,然后终有一日可以相见。

 

为了爱,阿克曼可以变得无比温柔,无比坚强。这是他们所拥有的,远超越巨人的强大力量,自生命之源涌现而出的爱的力量,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战胜的。

 

他们自身存在的坚强意志与坚韧心性,强大的精神力量总能让他们以坚定的信念面对任何失去和苦难。

 

三笠和利威尔,他们不是被伤痛和死亡毁掉的代名词,而是燃尽其所有的,最伟大的勇士。纵然失去一切,身体遍布伤害,精神受到折磨,却能够一直战斗到现在,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阿克曼苍凉的光荣,从一而终,从过去,到现在,也将持之久远。

 

希望每一位喜欢利笠的你,能够懂得生命是弥足珍贵,自由与热爱是人生的宝藏,和平安宁的生活值得珍惜。

 

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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